整个4月，人们都在谈论哥哥张国荣。
在上海的汉源书店，那张张国荣曾坐过的沙发，从落地窗边移到了内侧墙角，沙发套也由红绿相间的大花纹，换成了明亮的橙色直条纹。但是痴心的歌迷们，至今仍然有默契地自发来到书店，缅怀哥哥，留下了厚厚的留言册。
张国荣靠在沙发上埋头看书的照片，就挂在书店的墙上。
据说，平时话不多的张国荣，来上海的时候经常会独自到这里，静静地消磨几个小时。有一次，他临走前还轻声抱怨，要不是晚上有演唱会，本来可以待上更长的时间。他爱汉源书店，以至于曾把它作为写真集拍摄的一景。
1996年，汉源书店在种满梧桐树的绍兴路上开业，主人是著名摄影师尔东强。
最初，他只是想出书。当年，尔冬强拍摄了大量上海历史建筑的照片，内地却没有出版社能出。于是他自己在香港注册了一家出版社，出了后来成为他成名作的摄影画册《最后一瞥》。结果，短短三个月就卖出了5000多册，还登上了美国图书畅销榜的前十名。
可是，内地的书店不能出售海外出版的书籍，于是他干脆再自己开一家书店。
至于书店的风格，那必须是Art Deco（装饰艺术）。
作为一个上海人，尔冬强一直醉心于梳理和推广Art Deco在上海的发展，在成名作《最后一瞥》中，他就曾以40页的篇幅专门探讨了上海的这些建筑——上海和平饭店、大光明影院、美琪大戏院、百乐门舞厅……他发现，这种艺术风格，其实决定了上海这座城市的摩登基因。美国时代杂志也注意到了这位Art Deco美学价值的重估者，曾对他进行过专题报道，题目叫做“拯救优雅”。
所以汉源书店的风格，几乎与上述历史建筑如出一辙。除了海量的图书，这里更有充满老上海气息的的古董家具，就连一座不起眼的台灯都可能大有年头。
它可以说是上海如今所有文艺书店的鼻祖，率先开创了文学＋摄影＋咖啡的组合，而不仅仅是卖书。由于尔冬强对摄影的热爱，汉源书店有许多外面少见的画册，其中一本就有张国荣1994年来上海拍摄《风月》时的花絮照片。
也有人说，这是上海的文化客厅。早在网络还不发达的2000年，汉源书店就举办了世界经典歌剧网上直播、唐诗宋词吟诵直播音乐会这样超前的文化活动。
20年来，来过汉源的作家与诗人不计其数。王安忆、北岛、阿城、陈村、王朔、孙甘露、陈丹燕、金宇澄……他们不止一次表达过对这里的喜爱与着迷。
曾经家住绍兴路的作家赵丽宏曾撰文写道，“一个人坐在这里喝咖啡看书是享受，和朋友一起在这里聚会谈天也是享受。现在，我已经习惯了在这里会见来访的读者和朋友。”
转型做企业家的诗人江南春，在创业之初曾把公司会议移到汉源书店，在这里，他写下了一系列关于公司发展的文字。在他看来，这个书屋就是他的灵感来源。
“我并不是把书店当生意来做的，它更像是文人雅集。”尔冬强说。
汉源书店开办之初，上海的文化空间还是一片空白，但是这里却每周都有作家签售、诗歌朗读会、音乐会或画展，国内外的“文化人”都爱来这里聚会，甚至有研究莎士比亚的学者，每周都会来书店好几次，把汉源书店当作了书房。
它吸引的普通人也数不胜数。一些读书爱好者经常相约于此，轮流朗读。此时，窗外的梧桐树爆出新芽了，细雨停了，一对情侣相拥着走过去了……这一幕幕后来被拍成DV，拿到法兰克福书展上播放，让许多外国人重新打量起上海。
“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，我在世界各地边旅行边拍摄，”尔冬强说，“工作之余，一闲下来就会找个地方休息，首选就是当地的书店。”
因为在书店里，他可以喝着咖啡，翻阅这座城市的画册，还能经常碰到有意思的人，拉住他就开始讲自己的故事，说激动了甚至会邀请他到家里去……这让人在很短的时间里，就能够了解到这座城市的精神气质、物理景观和生活方式。
这段经历影响了尔冬强对书店的理解。他所理想的书店，并不是大型书店，而是服务社区的，温馨、宁静，充满人情味，就像家门口的面包房一样，每天都不可缺少，哪怕只是坐在里面喝杯咖啡，发发呆。他认为实体书店存在的意义，就是让游走在这个城市的人，有一个地方歇歇脚，只不过这个空间正好有书。
但是，经营一家这样的独立书店要付出很多现实的代价。租金一直在涨，似乎看不到盈利的可能。而上海的各种书店和文化空间也日益多了起来。
尔冬强坦言，“我这样的书店，历史使命也许已经完成了。”近年来，他和太太一直在商量，书店要不要继续开下去，如果太过疲惫，是否要放弃。
尽管如此，到今天，汉源已经坚持了20年，至今仍在坚持着。这家代表着上海最早的独立文化空间的书店，有太多东西，让店主和顾客们都彼此放不下。
去年，尔冬强去了台北，在一家旧书店里觅到了在图书馆遍寻不得的资料。这家书店并不漂亮，却朴素大方，看得到文化人的坚守。这让他深为感动：“书店不看大小，也不能只靠漂亮，独立精神才是书店的根本。”
· End·
文字/ 蜻 蜓
编辑 / 乔如月
视觉 / 徐铭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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